经济观察报金田/文6月18日，社交巨头Face-book (FB)宣布将推出数字货币Libra，引发全球连锁反应。到了8月底，市场上关于中国银行数字货币(DC/EP)将加速推出的传闻不断涌现，进一步将人们的研究和注意力集中在数字货币上。其实国内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还没上线的DC/EP，也不知道正在上线的FB和Libra，但是因为接触过比特币，所以在这个讨论中很容易理所当然的认为Libra是一种类似比特币的新型加密货币。那么，天秤座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货币”，和我们之前熟悉的加密货币有什么区别呢？
第一，“去中心化”的程度不同。
加密货币是高度去中心化的，它的运行是由多个数据块之间的相互认证来支持的。以比特币为例。创始人中本聪通过优化拜占庭容错机制，确保所有网络在一半网络内崩溃，不会影响诚实记录与所有参与者达成没有历史信任的交易。系统中的每个节点都完整地保留着交易数据，保证每个人都可以下载、检索和监督交易历史，使比特币成为一个完全去中心化的交易网络。而Libra则截然不同：FB邀请的众多合作组织(目前有28家)，包括Visa、Ebay、优步等支付和商业巨头，以及其他非盈利的学术机构，都作为Libra协会的成员，行使记录和监督交易的权利。如果超过三分之一的合作机构出现问题，成为“不可信”，天秤座的交易网络将停止运行。从这个意义上说，天秤不是“去中心化”而是“多中心化”，当然比传统法币更离散，但比加密货币更中心化。
许多市场人士指出，加密货币就其技术特性而言，并不特别适合支付。首先，存在分布式记账带来的存储容量大、处理速度慢等问题，其中低性能节点尤其制约整体效率的提升；其次，分布式处理还存在业务连续性和结算终结性不强的问题，难以准确确定交易的完成时间，影响相应的确认；再次，其安全要求仅停留在“不能篡改账本”的阶段。一旦用户私钥丢失或被盗，资产的安全性根本无法保证，公链上的所有交易都会留下痕迹，无法做到真正的匿名，也没有相应的隐私保护。最后，在节点资源高度集中的现实情况下，1/3或1/2以上的“计算攻击”并非完全不可能。事实上，Libra在加密货币的基础上进行了很大的改进，底层采用更集中的架构，顶层采用多中心处理，其核心节点可能被控制在一个机房之内，保证处理效率大幅提升；同时，考虑到其应用场景更多在跨境支付，对处理有效性和结算终结性的要求较低，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技术上的短板，使支付行为更具可行性。
第二，对应值的可靠性不同。
我们知道，比特币等加密货币没有价值锚，完全没有拨备，其价值完全取决于“社区共识”。在极端情况下，如果社区共识不复存在，比特币的价值将大幅降低甚至“为零”，这也是加密货币的价格经常随着人们的预期大幅波动的原因。天秤座就靠谱多了，说明它最初的信任和价值注入来自于发起人FB提供的资产质押，提供真实稳定的价值支撑。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Libra是由一揽子法定货币和政府债券锚定的。这些资产渗透到底层后，100%是美元等主流合法主权货币，都有相应的国家信用背书。从这个意义上说，天秤与其说是“超主权”，不如说是“跨主权”。它不是凭空创造一种新的货币，而是将各国现有的货币重新组合，甚至比某些单一主权货币更具有价值稳定性。
当然，这里需要指出的是，以某种货币存储资产并不完全等同于挂钩这种货币。天秤座储备多种货币，所以比较难“挂钩”。比如，即使在推出阶段就确定了不同币种的资产比例，也会随着人们的兑换行为不断调整。如果美国人更多地兑换人民币，美元在其资产储备中的比例将会增加。同样，如果欧元区居民兑换更多，欧元的比重也会增加，这无疑会带动Li-Bra的汇率变化。目前还不知道在不同货币之间的汇率波动和市场的预期变化中，如何保持天秤的币值稳定，是由天秤协会决定并干预，还是通过其他方式调节。此外，如何让Libra这种庞大的资产储备保值增值，尤其是在全球低风险资产、低负收益的市场环境下，如何在“货币稳定性”和“资产盈利性”之间取得适当的平衡，也是目前投资者非常关心的问题。如果其投资收益过低，就会亏损或者无法覆盖自身系统运营升级的成本，这无疑会影响到Li-bra的币值稳定性。
第三，监管干预程度不同。
加密货币交易长期处于缺乏有效监管的状态。除了拉丁美洲和非洲的一些小国美元化或欧洲化程度较高，基本丧失了理财的能力和意愿外，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采取了限制的立场，甚至“禁止”。Libra能在一定程度上被纳入监管轨道，说明它有正式的注册国瑞士，在美国运营，愿意接受包括美国在内的全球多家央行和金融监管机构的监管，这与加密货币交易“藏在暗处”“看不见”有显著区别。
当然，这里的问题包括：首先，在金融资产尤其是信贷产品的定价过程中，市场上可能会产生衍生存款和货币乘数，那么谁来统筹管理货币的发行、流通和回笼呢？目前天秤协会不追求集中管理的角色，可能导致该功能的缺失；其次，在美国参众两院的几轮质询中，我们可以看到天秤在应对反洗钱、反恐融资、逃税、防止资金流向“流氓国家”等问题上准备不足。如果将来Libra从基于授权的“授权链”转型为一般的公共链，更有可能归咎于特定的经销商，规避相应的监管义务。再次，天秤注册地与经营地不一致，容易导致“孰松孰松”的原则。比如在瑞士注册，在美国经营。瑞士政策对用户隐私保护的重视程度高于反洗钱，这与美国正好相反，会形成事实上的“监管套利”。对于中国等跨境资本管制严格的国家，Libra的点对点跨境支付将直接挑战“等值5万美元”的年度兑换上限。一旦开放，可能导致资本外逃，并导致本国货币向
为什么在这场由天秤座引发的数字货币大讨论中，我们会特别注意区分天秤座和其他加密货币的关系？因为这可能会极大的影响我们对Li-bra未来的预测。如果Libra是和比特币、以太坊一样的加密货币，那么不出意外，它会被全球央行联合打压。我们现在讨论的很多问题只是理论上的可能，在现实中并不值得特别关注。
但问题是，目前来看，天秤并不是很多人想象的“超主权货币”，实际上是一种“跨主权货币”。更有可能演变成“私人IMF”(用央行数字货币研究所所长穆长春的话说)。考虑到FB覆盖全球100多个国家，连接近30亿个人用户，具有明显的“网络效应”，而Libra现有的方案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不同国家用户的跨境支付需求，我们不宜过早断言其“前途有限”；考虑到天秤主要锚定美元和美元资产，这可能会强化美元的地位，我们就更不应该贸然预测世界主要国家会在天秤问题上采取协调一致的立场。除非美国法律直接禁止，否则不能排除天秤发展成强势货币的可能。
天秤座与中国银行计划的DC/EP大相径庭。从目前的情况来看，DC/EP基于中国更加稳定的国家信用，其所依托的“长期演进技术”更能满足零售场景下的高并发要求。“双层投放模式”在可控匿名方面，可以有效降低系统性风险，更好地保护用户隐私和数据安全。但需要注意的是，Libra的推出将对跨境支付场景下的其他货币产生不同程度的替代效应，直接冲击人民币汇率和人民币国际化，影响DC/EP的发展前景。基于此，我们详细探究Libra的运行机制和应用场景，跟上各国监管机构的态度变化，对其可能对中国产生的影响做出合理的规划，可能会更明智。
(作者沈建光为京东数学系副总裁兼首席经济学家，金田为京东数学研究院产业金融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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