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关闭”比特币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陈伟珊
今年4月达到历史最高点后，比特币价格一路暴跌，5月中下旬中国监管政策的加码无疑是诱因之一。
5月18日起，中国密集发布对加密货币的监管政策：5月18日，内蒙古发改委搭建虚拟货币“挖矿”企业举报平台；同日，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中国银行业协会、中国支付清算协会发布《关于防范虚拟货币交易投机风险的公告》；5月21日，国务院金融委员会要求严厉打击比特币挖矿和交易，坚决防止个体风险向社会领域传导；5月26日，内蒙古发改委发布坚决打击惩治虚拟货币“挖矿”八项措施征求意见。
从2013年比特币交易仍被视为普通人可以自由参与的商品交易活动，到2017年中国虚拟货币交易所被关闭，再到这一次中国对加密货币的监管政策是全球主要经济体中最严格的。鉴于中国玩家在加密货币世界的影响力，中国监管机构的每一次表态都会直接反映在比特币价值的大幅波动上。
中国监管动摇比特币价格
“比特币价格就像孩子的脸。变的时候就变了，经常是忽上忽下。”一位比特币“矿”的前老板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记者，他的“矿”在2020年爆发前就关闭了，当时比特币的价格徘徊在七八千美元，他错过了去年年中开始的比特币行情。
到2020年底，比特币的价格接近3万美元，这一趋势一直持续到2021年，直到4月14日达到最高价64863美元。
“为了应对疫情的影响，各国央行不得不采取一些极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导致市场流动性充裕。同时，宽松的资金导致一些机构担心法币贬值，于是转向一些避险产品，机构开始认可比特币等加密货币为一类可投资资产。”在向记者解释比特币为何迎来一波行情时，一位币圈资深人士认为，近一年多来，国外机构尤其是华尔街机构加持的趋势明显。“在研究报告中，还将加密货币列为可投资资产类别，同时向客户提供加密货币资产相关服务”。
不仅有投资加密货币的机构，还有特斯拉这样的公司。特斯拉2021年第一季度的利润达到4.38亿美元，其中近四分之一来自比特币交易。其财报显示，特斯拉在今年第一季度购买了价值15亿美元的比特币，在出售其中心部分后获利1.01亿美元。
特斯拉“炒币”，背后是马斯克平台的加密货币。“今年鼓励加密货币热情的另一个原因是马斯克等商业领袖的平台，他们在社交媒体上的评论很容易扰乱货币价值。”前述币圈资深人士表示，除了上述原因，技术的演进也提供了底层支撑。“本轮行情的一个重要引爆点是去中心化DeFi的生态爆发，催生了很多类似于传统金融机构的功能和平台”。
在他看来，资金宽松、机构入场、技术演进的影响还在继续。“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机构可能还没有离场，因为那些链上有大量币的地址还在增持，甚至有人认为是一些机构在抄底进场”。
然而，马斯克带来的短期效应正在削弱其对加密货币的影响力。5月12日，马斯克在社交媒体上质疑比特币开采和交易产生的碳排放过高，并宣布特斯拉暂停比特币支付。受此影响，当天比特币跌幅超过10%，一路跌至49000美元左右。
一位资深加密货币分析师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今年以来，比特币的价格一直在上涨，甚至表现出一些过热的情绪。后期出现了动物币甚至无意义的空气币，需要自己调整。价格确实存在泡沫。”
就在马斯克质疑一周后，5月19日，比特币迎来了“震荡幅度足以跻身历史前十”的下跌，前述资深分析师告诉记者。5月19日，比特币直接突破4万美元关口，甚至逼近3万美元关口，单日最高跌幅达30%。最终跌幅收窄，但也超过了13%。其他类型的加密货币也未能幸免。据比特币之家网站统计，24小时内各大交易所爆仓总额为70.06亿美元，约合人民币460亿元，已经创造了加密货币历史上最大的单日爆仓纪录。
5月底，比特币的价格与今年达到的历史高点相比几乎“减半”。“最近下跌的原因肯定是中国最新的监管政策。世界上对加密货币影响最大的两个国家是中国和美国，中国的政策绝对举足轻重。”前述币圈资深人士表示。
“挖矿”能被禁止吗？
“可以说是全面禁止了。”银监会重点金融机构监事会董事级监事陈维刚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应该是几乎没人再投资了，跌幅很大。从价格上看，肯定是卖的比买的多。不然怎么会跌这么多？”一位比特币持有者告诉记者。
“其实包括比特币在内的虚拟货币交易早在三年多前就被禁止了。目前国内还没有交易所。”陈伟刚说。他所说的禁令是指2017年9月4日央行等七部委联合发布的《关于防范代币发行融资风险的公告》，其中已经明确禁止虚拟货币交易。
大约一年后的2018年7月，央行透露，搜排的88家虚拟货币交易平台基本实现无风险退出。以人民币交易的比特币从之前全球份额的90%以上下降到不足1%，被认为避免了一场虚拟货币泡沫。
“9.4禁令”后，国内加密货币交易所将服务器移至海外，监管层继续封杀“出海”的虚拟货币交易平台。截至2018年5月底，包括Huobi.com、彼岸网等交易平台在内的110个网站已被屏蔽。
虽然加密货币交易所在中国已经不存在，相关网站也被屏蔽，但货币玩家并没有停止交易。
一位接近监管的人士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目前国内包括比特币在内的加密货币交易主要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通过境外交易所“翻墙”，另一种是通过地下钱庄。
“比如地下钱庄在中国和美国注册两家公司，用美国的公司购买比特币，然后国内的公司收到购买比特币的钱。”他向记者解释说，对这种资本流动的控制已经越来越严格。“以前，货币交易通常以商业支付的名义进行。现在，这种支付也需要足够的证明，如销售合同，以确保真实的商业交易。否则无法实现。虽然不能完全杜绝，但是通过这种方式交易越来越难了。对投机资金的监管一直像反洗钱一样对待。”
交易已经转入地下了。这一次，监管加码。无论是三会发布的《关于防范虚拟货币交易投机风险的公告》，还是财委会的声明，对于交易环节，依然遵循“9.4禁令”的要求。多位业内人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表示，金融委明确打击比特币挖矿和交易。“之前把矿业放在交易之前，也可以看出这次监管指向了矿业”。
从地方监管的反应来看，也是如此。内蒙古5月26日首次出台细则。在自治区发改委出台的坚决打击惩治虚拟货币“挖矿”的八项措施中，打击范围包括挖矿大数据中心、云计算企业、通信企业、互联网公司、网吧等。以及为矿山企业提供场地和电力支持的主体。有挖矿行为的企业及相关人员按有关规定纳入失信黑名单。内蒙古打击挖矿从3月份开始，当时宣布对虚拟货币挖矿项目进行全面清理关停，2021年4月底前全部退出。同时，严格禁止新的虚拟货币开采项目。
也有矿主告诉记者，“其实一直都有封矿的要求，不要太当真。”不过这一次，监管的态度明显更为严厉。虽然其他地方还没有像内蒙古那样出台细则，但《中国新闻周刊》记者接触的多家矿山表示，已经暂停比特币、以太坊等加密货币的开采，只保留能耗较少的FIL开采项目。采矿机器正被转移到海外。“转的速度没那么快，公司之前也没有海外布局”。
火星云矿还公告称，为配合相关部门的监管精神，经慎重研究，决定将火星云矿部分矿机转移至哈萨克斯坦矿。相关矿机将于5月23日停运，预计过渡期为3至4周，北京时间5月26日20:00起封锁mainland China IP访问。
“国内采矿还很难完全禁止。这次主要是针对企业的挖矿行为。管理和控制可以通过财务审计来实现。比如企业挖矿，最终会体现在收入和利润增值上。如果利润的一部分来自采矿，可以不允许企业对其进行核算。这样就可以堵住企业的挖矿行为。”陈伟刚说，一些个人购买矿机来开采，特别是在一些水电丰富的地区。如何封杀他们，还有待下一步观察。“但相当于砍掉了大户。虽然还剩下不少小户，但总量不大。”
监管空白带来挑战。
“这一轮国内的调控政策可能更多是出于降低能耗的考虑。”前述资深加密货币分析师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在比特币算力的全球分布中，中国以65.08%的算力占据绝对第一，远超仅7.24%算力排名第二的美国。具体来看，在中国，计算能力分布排名前四的省区全部位于西部：新疆、四川、内蒙古、云南，其中新疆占比超过35%。
这背后是大量的功耗。根据剑桥大学替代金融研究中心发布的指数，5月底估算，矿业年用电量约为115.54 TWh，直观占全球年用电量的0.53%。如果对比其他国家的用电量，会发现位于阿联酋之后，荷兰之前，世界排名第33。
除了碳足迹超标，如何监管比特币等加密货币作为投资产品，甚至能否称之为投资产品，是近期各国监管声明的重点。
“有些人混淆了这两个概念。比特币和其他加密货币都不是法定货币，货币应该得到国家主权的保障。从货币形态的演变过程也可以看出，从金币、银币等贵金属货币到纸币、数字货币，其本身的价值一直在下降，但现在人们却在炒作比特币本身的价值。”陈伟刚认为，比特币甚至不是投资品，只是一种“炒作”。“当年欧洲流行的郁金香，现在还能看到一束花。现在比特币就是空气，什么都没有。”
在欧洲央行5月发布的《金融稳定评论》中，对加密货币价格的投机也被比作“郁金香狂热”，暗示其风险
海外监管最近确实在收紧，但更多强调的是规范加密货币交易，以防范风险，规避逃税等违法行为。例如，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主席加里盖恩斯勒(Gary Gaenssler)在5月26日的国会听证会上指出，加密资产既是商品又是证券，有必要加强对加密货币交易所的监管，使投资者在证券交易中享受同样的保护。美国政府最近还提议，超过1万美元的加密货币转账必须向美国税务机关报告。
5月21日，香港特区政府建议，在香港运营的加密货币交易所必须获得香港市场监管机构的许可，即“持牌经营”，只向专业投资者提供服务。
“海外监管部门一直在加强对加密货币交易所的监管。今年也有像比特币基地这样的交易所上市，而比特币基地的操作相当保守。比如不会对散户开放杠杆交易工具，只对部分合格机构开放。”前述资深加密货币分析师表示，“因为有监管，交易所的运作相对规范，机构也信任交易所，形成良性循环。华尔街的大部分机构都会像比特币基地一样把大量资金投入交易所，而不是一些小而野的交易所。”
他认为，“国外的监管态度确实在收紧，但没有中国严格。国内监管并没有选择逐步规范加密货币交易，而是在一定程度上全线停摆。”
事实上，2013年央行等五部委就发布了关于防范比特币风险的通知。在澄清比特币不是法定货币的同时，称“比特币交易是互联网上的商品买卖行为，普通人有参与自由，风险自担”。但此后监管口径逐渐收紧，国内以散户为主体的投资结构是原因之一。
“加密货币交易不应该鼓励个人参与，因为它的波动性很大，投资加密货币对认知要求非常高。”“币圈”人士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目前全球已经成立了十余只加密货币ETF基金，机构投资应该会成为主流。
陈伟刚也认为，国外的比特币交易更多的是一些机构和财团之间的博弈，而在中国，散户是主要的投资者。“就像之前的P2P，其实在英国、美国等国家出现的比中国早。但是，当P2P在中国达到顶峰的时候，有非常广泛的人群参与其中。这次比特币炒作也是如此。能在国外存在的，不代表在中国存在就是合理的。”
“事实上，如果所有的交易所都被屏蔽，或者国内外监管有差距，也会给监管带来挑战，因为任何人都可以在相关网站注册账户，生成的代码就是比特币收款账户，完全匿名，不可追踪。但因为有后续的交易环节，交易所也可能会追踪持有人的信息。在这种情况下，交易所可以充当监管的‘线人’。”一位“钱圈”资深人士向《中国新闻周刊》透露，据他了解，一些交易所虽然不能在国内运营，但仍与国内监管部门有密切合作，愿意向政府提供信息。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